咏梅花

徐守文
       南京有座梅花山。南京有条梅花谷。山与谷之间是条万象路。它们都蜚声古今,驰名中外。
       2008年的时候,我正在南京讲学,恰逢百年不遇的大雪。漫街雪野,足足有50厘米厚,许许多多的街边树,都被大雪压断了枝头。躲在楼里,不邀自到,我悄悄走进“度娘”家,搜索梅花山上、梅花谷里梅花凌寒独自开的境况。以便及时登那山,游那谷。一度虽美,毕竟凤毛麟角,可遇难求。二度堪佳,仍显寥若晨星,与一株尚单薄了些,对整座山和谷,就更微不足道了。倘若迟了一步,则落英缤纷,香也如雪,韵亦如泥,未为晚矣。
       三月金陵,日暖风和,是随人愿。梅花湖畔丽梅点点,花影鳞波,春意如卷;梅花妆韵处,玉蝶梅双双对对,顾盼相携,洁白无瑕;告天石刻,是今人题刻的苏轼《红梅》。
       怕愁贪睡独开迟,自恐冰容不入时。
       故作小红桃杏色,尚余孤瘦雪霜姿。
       寒心未肯随春态,酒晕无端上玉肌。
       诗老不知梅格在,更看绿叶与青枝。
       余以为这里的“故作”不是忸怩作态,而是在她的“冰容”之外的另一种性格,即是她的与人为乐,他的朴实。“尚馀孤瘦雪霜姿”,则是她的出世脱俗、她的洁身自好、她的高贵纯洁,但决不高傲跋扈。“寒心未肯随春态,酒晕无端上玉肌”,说得再清楚不过了,就是她的高贵不愿随流。“无端”二字用得实在是好,酒晕竟“无端”上了玉肌,不正如饮酒后微红的肌肤吗?登斯山,观斯花,品斯诗,这种描摹也实在是震撼人心。
       石刻旁,几株红千鸟悄然争春,一朵朵,红灵灵;一束束,红荧荧;一簇簇,红曈曈,与东坡的《红梅》对话。他写的红梅虽俏,也只是垂垂欲开,可当下红梅已化身千亿,漫山花香醉游人了。如果此时打开毛泽东的《卜算子·咏梅》,更令人心潮澎湃吧!“风雨送春归,飞雪迎春到。已是悬崖百丈冰,犹有花枝俏。俏也不争春,只把春来报。待到山花烂漫时,她在丛中笑”。
       绿萼梅,不愧是梅花山300多个品种,3万株寒梅中的佼佼者。花枝青绿如荷,根根粗细比箸,花蕾像繁星闪烁,互生秀枝。花开从序,近干的先开,枝头上的后至,梅开几度的度就是源于此吧?花期之间应是春光的凝结和赏花人的等待,难怪足球赛场上有梅开二度之说。
       枝绿,花萼绿,花苞绿,一树春消息!绿萼梅的花开起来,则透亮杯似的白。今年,她格外白,想必是对刚刚过去的大风雪的另存;想必是对举国迎战暴风雪的礼赞!有多少人,为了他人回家过年,自己留在他乡与农民工、大学生……团圆;有多少人为了他人的光明,自己在抢修输电线路的工棚里守岁……还有的人,为了他人、为了集体、为了国家,献出了如虹的生命!绿萼梅,开在蓝天上了,雪白雪白的,是梅花山献给英烈们的白花!各色的梅花都开上了苍穹,是我们献给英雄们的敬意!是的,一定是的,空中那片片如花瓣的风筝,就是人心渐飞渐高渐行渐远的邮件。
       由石像路西端北行就是翁仲路,两侧立着苍莽虬弘的古圆柏。圆柏数百年,竟也有点儿抗不过今年的暴风雪,不少劲枝断裂,至今仍挥着那雪的影子。树间六尊为明孝陵护道的武将文官依然纹丝不动,石心昭彰日月,石意融贯大地。就像相邻的梅花一样,“看来岂是寻常色,浓淡由他冰雪中”。梅花山的梅花是不是也因这万象路旁的万象,这翁仲路边的文官武将,不远处的朱元璋陵,山上的孙权墓而令暴雪输掉一段香呢?
       登上博爱阁,整个梅花山尽收眼底。苍松翠柏环山作画,绿水青湖居谷吟诗。漫坡梅花如锦如霞如雾,如雨如烟如风,花间游人且照且笑且歌。花似人。人似花。花是人。人是花。一首《咏梅》脱口而出:
       争春不待叶,
       奋力向阳开。
       心香风自远,
       群芳抱绿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