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松塔
□于振平
少年时代，对于我来说，似乎是一个不知深浅的阶段，真的是胆大妄为，大人眼中的危险事儿，放在我们身上，觉得稀松平常，根本就不往心里去。一年中秋，天高云淡，秋高气爽，在敦化这块物华天宝的沃土上，正迎来收获满满的季节。
要好同学尹某，与我家是邻居，一天放学时对我说，今天你回家好好准备准备，预备好干粮和水，还有脚扎子和麻袋，咱俩明天去沟里打松塔子去。
爬树打松塔，一定很刺激，我虽然没干过，却始终吸引着我，值得去冒冒险。家中打过松塔子的兄长，有现成的工具，正好打下些松籽，家中过年时享用。
我痛快地回道，太好了，没问题，明天见。知道父母根本不会同意我去玩命，便跟母亲撒了个谎，明天同学们要出去郊游，给我准备点干粮和水。母亲拿出平时紧俏的白面，专门给我烙了几张最爱吃的葱油饼，因为里面有妈妈的味道。
那个时候，处于叛逆期，心中根本就装不下二两香油，天色还朦朦胧胧，就早早地起了床，拿上母亲烙好的葱油饼，提上装满水的军用水壶，以及提前藏好的爬树工具，与同学在房子拐角处集合，兴致勃勃地走出了厂区庭院。
同学的一个远房亲戚，在林业局开拉木头卡车，约定好搭他的车上山。
当时，那条沙土国道两侧的庄稼还绿油油的，解放卡车掠过时，卷起一串黄色的沙尘。个把小时的功夫，我们进入了新开岭新立林场的林区。那时候，这片原生态林带保护的很好，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树，好多好多，什么阔叶的柞树、椴木、水曲柳、榆树、杨木等等，还有针叶的红松、黄花松、鱼鳞松等树种，那个季节里的原始森林，可谓是层林尽染，姹紫嫣红，景色美不胜收。
我的这位同学，是个特别刚性的纯爷们，与我家一样，都是十个孩子。他平日里在家，打柴禾，种菜地，啥活儿都干，已打过多次松塔，是个老手。
在指定的地点下车后，我们俩穿越了路边一片沼泽地，走了几十分钟，终于来到山顶上一片红松林中。抬头一望，令人唾涎，三四十米高的树冠上，结满了大人拳头一般诱人的松塔。
在同学指导下，我绑好脚扎子，提前找一根打松塔的木棍，别在腰上，在彼此紧挨的松树下，抱紧松干，向上一点点攀爬。当我们爬到三十多米高时，顿感山风很大，树上左右剧烈摇摆，向下一看，好家伙，足有十多层楼那么高。真的很奇怪，当时只觉得好玩，一点恐惧感没有。我俩树挨着树，同学提醒我，用绳子把腰捆在树上，系紧后，就可以用木棍打麻塔了。
依稀记得，一棵红松树上平均有三四十枚松塔，打上一麻袋松塔，得爬两三棵树，即可装满一麻袋。
打完了两棵树松塔后，我俩累得气喘吁吁，肚子嗷嗷叫，我们俩开心地坐在一块喝水吃干粮，互相交换着食物。饭后，这位同学说，我再爬一棵树就够了，你在下面装麻袋吧。
转眼之间，只见他嗖嗖嗖地又爬上一棵直径五六十公分的红松顶部，这哥们，一直是我中学时最羡慕并敢于玩命的人。后来，我们又下乡来到一个集体户：成为一生挚友。
从程序上看，爬树打松塔相对容易，把装满松塔的麻袋背出深山外却十分艰难，这区间至少有走三四里山道，甚至根本就没有路，况且我们还是个孩子。
同学知道其中的奥妙，用绳子把麻袋捆好，找一根木棍当扁担，我们扛着分两次运输，这样就轻松多了。在树林中载重穿越，一个来回，至少得近两个小时，当我们把两麻袋成果运到公路旁时，已消耗掉我们的全部体能，我俩倒在路边，一个劲地喘着粗气，把剩下的干粮和水，彻底的消灭了。当我们分别背着一麻袋松塔回到家时，已是傍晚时分，家人们正准备吃晚饭了。
父母看到我一身松树油子的狼狈相，气的面如土色，知道我不仅跟他们撒了谎，还胆敢穿越原始森林，去干许多大人都胆怯的险活，兄长和姐姐们嗔怪地看着我，一个劲地跟父母打圆场，无奈之下，母亲心疼地问我，是不是饿了？赶紧吃饭吧。
饭间，父亲黑着脸对我说，老六，你记住，如果再有下次，我打断你的腿。
我狼吞虎咽，筷子一撂，倒在温暖的热炕头上，呼呼地进入了梦乡。
今天，回忆起当年打松塔的那几次经历，不免心惊胆战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，爬上接近云彩的松冠上，在山风吹过左右高度摇摆的高端，用木棍敲打松塔，只为了过年让家人们吃上松籽，勇气可佳，方法绝对不可取，因为这个危险程度超出常人想象，如果自己的孩子如此冒险，非得胖揍他一顿不可，让他好好长长记性？
其实，许多儿女在成长的叛逆期间，既不记骂，也不记打，转眼就忘。下乡后，我和这位同学加户友，又偷偷打过几次松塔，送回家时，继续跟父母撒谎，声称乡下农友送的。古人云，知子莫若父，知臣莫若君。父亲了解我倔强的秉性，多次骂我，你个小瘪犊子，从小到大，虎腾腾的，没有你不敢干的事儿，总让我不省心，你啥时候能立事呢？
几十年过去，当我为人父后，方知父母天大之恩情，也为自己年少时的莽撞，以及那份不该有的任性，感到汗颜。假如还有一个来生，必做一个乖乖男。
或许也根本不可能，因为人生的某些冒险，不妨是人性与定力的一种积累，推进着人类一步步走向成熟与成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