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听春花落
□游黄河
春天的夜晚，要是在老家，总要出来转转。耙好了的田里，一层油腻，在夜晚发出灰色的云一般的亮光。走在田埂上，有噗哧一两下，某个小动物，蹦进水里去了。除了田边的蛙声，还有丝丝屡屡细微的声音，嚯嚯声，咕咕声，咩咩声，不绝于耳。
田里的水微微的荡漾着，冲击着田埂，还有田埂边的小坑洼，来来回回，声音美妙。小渠小沟的水流声，缓缓急急，有着不同的节奏，也有着不同的音响。小鱼逆水而上噗嗤噗嗤的声音，让人痴迷。
父亲喜欢站在水田边，听田里的声音，他说，他能听到田里泥土喝水的声音。一冬下来，田干渴了，春天里的雨水下来，泥土浸渍了雨水，肥壮了起来，他说，田里的那些虫子和肥料，让那些泥土饱餐一吨，来年庄稼就有一个好收成。
母亲喜欢站在开花的树下，听花开花落的声音。一棵梨树或者桃树，开花的时候，母亲忙完了家务，晚上就在那树下站一站。她说，那些花，努力的开了起来，那声音是膨胀的，如吹气球的声音，而花落，却是如气球的气消失时的那声音。
花落在母亲的身上，淡淡的香味也沾染在身上，母亲在回家的路上，又能听到她身上那些落花掉到地上的声音，母亲说，那些花瓣踩在脚下，声音有些颤栗。
村子里有一老妇人也喜欢春天的晚上听花开花落之声。她儿子还在的时候，她在小镇上做生意，听说她的生意做得很好，人又和蔼、大方，只是她男人早早的离她而去，她的孩子跟她一起帮忙生意。小镇后面有一条小河，夏天里，很多孩子在小河里游泳，她儿子为救一个小孩，在河里再也没有起来。
后来，这老妇人回到了村子里，找村子里的人要了一些地，在儿子的墓地边，栽种了很多他喜欢的桃花。
一到春天里，桃花开的时候，老妇人晚上就听听花开花落的声音，她仿佛看到儿子也在那些桃树下穿梭着，来来回回，这棵树边站站，那棵树上摸摸，或者扯下一根枝条，鼻子凑上去，狠狠的闻闻那花的香味。
前些年，我也在小镇上住过一段时间。初春的时候，小镇上的夜晚有些寒冷，也有些冷清，人们早早的就呆在家里。我一个人喜欢在后面的小河边慢慢的走着。小河里有浅浅的水，平静缓慢的流着。夜晚的月光照在水面上，闪闪烁烁，星星点点。站在临近水边的青石台阶上，水一浪一浪的涌 过来，然后又潮水般的退回去，只有青石板上留下水渍，更显石板的青黑和润泽。
小河边有些杂草，不知道名字的小鸟，在里面做窝，进进出出，悉悉索索的声音，有些温暖。一朵或者两朵野花，从干枯的茅草里绽放出来，在春风里，在扑扑的声响里，有了一种圣洁的声音。
那时候，母亲已经不在老家了，来到了小镇茶叶站里做着零工，没有时间在春天的夜晚去野外听花开花落的声音，只想让儿子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工作着，她满耳里都是那些机器的声音，而一个一个的春天来了，她再也没有回到家乡的原野上。
我回老家的时候，又看到了村子里的老妇人种下的那些桃树。桃树的花开得热烈，一片片满是红艳艳的，春风过处，漫天粉红。我在桃树林里，一直坐到了夜晚。
那老妇人一定会看到我，如她儿子一样，穿行在那些树下，她慈祥的样子，如花一样，你静静的，会感受到一种美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