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 致母亲

□张叶
       五月的熏风,穿越千里山水,送来母亲的气息。在布谷的鸣唱中,在麦粒小满的时节,在槐花的余香里,母亲的身影是多幅画面的定格,是无数美好瞬间的重叠。
       回忆如翩跹的蝴蝶,飞回母亲年轻的时候。五月的阳光沐浴过她高挑灵活的身姿,她弯腰在麦田里,像极了一穗沉甸甸的麦子——拙朴、敦厚、秀美而彰显着生命的蓬勃。天似穹庐,麦野葱绿无边,点点粉红的王不留花(野草)被母亲握在手里,她像一个采花的烂漫姑娘。农人们将勤劳刻在骨子里,化作咯咯的笑声,母亲耳后别着一枚驱蚊罗勒叶,边劳作边哼着悦耳的民谣,她的头发又黑又亮。
       五月,紫色、白色的土豆花才谢了不久,浑圆的土豆就长到了两个拳头大。母亲看着黄澄澄的硕果,丰收的喜悦流溢在脸上。清贫的岁月总被母亲的双手调和得有滋有味,土豆切片,和“望天猴”辣椒混炒,倒一点稀释的酱油,一顿饭都是香的。酸辣土豆丝,切得细长,让人忍不住想像吃面条那样饕餮。二两肥猪肉,熬化了炖土豆块,看不到肉星儿,满锅的土豆却散发着迷人的肉味。农忙的时节,比如浇田割麦,来不及做精致饭菜,母亲便将新土豆洗净放笼屉里蒸熟,蘸一丁点白糖,软糯生香,老人们说,所有的营养都在里面了。
       母亲的五月,是满院的花开。她是街坊四邻中有名的“花神”,来来往往的人们,有讨要花苗花籽的,有送来稀罕花木作为交换的。五月的老宅老院,盛开着各色月季,深粉色蔷薇爬满拱门,四季梅开得层出不穷,大花马齿笕浩浩荡荡似繁星坠落民间……有母亲装扮的家宅,充满着油画的意向,让我在任何时候,一入梦便梦回童年,小小的院落,是走不出的花园。
       槐香是悄然唤醒五月的精灵,也早早潜入母亲的鼻息。果园周边和小河岸滩,长满茂密葳蕤的槐丛。洁白的槐花盛开在槐叶掩映下,母亲采摘槐花的时候,一定被槐刺扎伤过无数次,但她灵巧的手啊,把槐花饼做得无比甜软,一张“开花”的饼,令回忆香甜到如今。
       五月,小满未满,磨镰霍霍。母亲在五月嘱咐我学会生火、洗菜、烧稀饭、煮蛋,为麦收的到来,学会做个善于动手协助大人的孩子。我记得好多个五月,我蹲在锅台上刷锅,用手捕捉锅里水渍反射的浮光掠影,母亲笑出声来——那时候她的牙齿整齐而洁白。
       今又五月,母亲已白发苍苍满脸皱纹。隔山隔水飘泊在外的女儿,只能托几片故乡的白云,遥遥地将牵挂和祝福送给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