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书香如故

□胡春华
       那个冬天,大部分的时间都宅在家里,时常在清晨时分,伫立在阳台的花草前眺望冷寂的远方。
       晨光熹微的天地间,常常有灰白色的雾气弥漫,像是春晓时分还未隐去的梦境,在远处的高层楼顶间兀自游荡着,在近处的铁道线上徐徐升腾盘桓。
       蓦然想起从前的雾天,纯白剔透如云朵,绵软晶莹中透着丝滑甜腻,让人想起儿时含在唇间的棉花糖。遇到浓雾重重时,仅仅能有半米之内的能见度,踽踽独行中不禁心旷神怡,仿佛置身于西游记的云端圣殿。
       冬日的屋里有暖气,很热很暖,裹着棉白薄衫,在晨光中读一本多年的宋词,那本书还是多年前攻读汉语言文学的时候买的,封面已经陈旧,掀开书页亦有岁月的斑驳感,可是内容依然熨帖入心。
       走心的文字,一如多年的知己,纵然久久不曾谋面,一旦邂逅于书页或记忆的间隙里,便有久别重逢的亲切,心扉瞬间开启跃动,不觉喜上眉梢。
       有些看似精致的文字,再怎么研读,也难以入心。就像是那些做作的笑脸,虽看似温馨,却缺乏温度,寒暄中透着世故圆滑,公式化的说辞透着一颗麻木的心。
       朝阳渐渐从雾气中透出光照,路边萧条的树梢剧烈晃动着,寒风骤然席卷而来,浓重的雾气慢慢褪去,透过窗缝吹进来的凉风,吹得书页哗哗作响,霞光柔和地普照着阳台的花花草草。
       身体微微前倾,探头看远处狭长的街道,陆续行进着车辆和匆忙的行人,路边的法国梧桐仿佛挂着一层白霜,在灿烂的阳光下闪耀着光芒。
       早些年间,曾跟随父母暂住曹州,距离火车站很近,大院儿的外面便是大片大片的麦地,俨然冰天雪地中的绿草茵茵,广袤无垠的翠绿像是天边的绿洲,总是让人眼目一亮。
       那时候的我,时常穿梭在田野间的阡陌上,用手指去触摸覆着霜露的油绿麦苗,在银装素裹的冬雪中,神思闪身纵入碧云天绿叶地、春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美景中,在布满冰辙霜雪的泥土上,印下一窜窜小鹿般雀跃欢喜的脚印。
       眼下,再也无缘看到冬日嫩绿的麦田,也淡却了冬日游玩的雅兴,可是年少时得以亲近过的那片葱郁的麦苗、在指尖停留过的霜雪、那条田间的冰辙土路,却依然光鲜着斑驳的岁月。
       陆游的《卜算子·咏梅》,是这样描述冬日的美景:驿外断桥边,寂寞开无主。已是黄昏独自愁,更著风和雨。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
       手捧书卷,不觉已到黄昏,忽然想起这座城市的一处梅园,那里也有断桥暗香,在厚重的岁月中寂寞开放。
       透过昏暗的天色,远望地面盘桓的铁道线,疾驰而过的汽笛声划破天际,轰隆隆地驶向更加浓重的暮色中,渐渐远去遁迹,明晃晃的灯光刺向记忆的深处。